「別以為我這麼做,是因為我缺乏良知。」她慵懶點起菸,吞雲吐霧。


她在斷頸角得到了第二個名字。比起首個多被排行數字取代的名,這個名字活躍於他人唇齒談話裡,前頭多半冠上一個「小」表達親暱,表達她小而脆弱、稚嫩可欺。

「原來人會有姓氏。」她驚奇開口。餐桌另一端的鹿奶奶霓思理皺眉,伸指推起厚厚鏡片,要她吃飯別說話。貓生第一個姓氏是懷特(White),但她是隻全黑的貓呀!她總覺得好滑稽,插起烤培根與烘蛋,止不住笑。

懷特家三胞胎長得很不一樣。

她以為年紀最小的矮小少年是老大比格達。比格達四肢似乎僅剩皮包骨,一陣風便能使他踉蹌。下顎尖尖,瘦削面龐刻薄,厚實油膩鏡片半掩後頭霜凍草葉的鬱青,捲曲棕髮油膩掩去半張痘子臉。鹿大哥軀幹斜向一側,彷彿萬千重擔壓於右肩,走路歪斜又緩慢,一手拄著銀鹿首造型的手杖。她仔細看了看,發覺對方右腳天生短了一大截。而若不小心望著殘疾處太久,比格達便會漲紅臉忿忿發怒。

起初認為該是老大的高壯少年是老二麥德。與大哥相反,麥德渾身肌肉飽滿得像是要炸裂,藍青血管如蚯蚓,發怒般隆起。他同樣頂著一頭油膩亂棕,下顎切出稜角而臉型方正,鼻梁高挺厚實,唇畔粗短髭鬚蔓生,而那雙棕眼混濁無主,不知視線落於何處。麥德不會說話,僅會喔喔啊啊發出駭人嚎聲,行為舉止如長不大的稚兒拙鈍。麥德越過餐桌握住她手腕,激動發出一串啊啊叫喊,口沫幾乎要噴到菜餚上,接著被旁人勸阻拽開。她不顯得害怕或驚愕,因為母親和麥德很像,那使她莫名感到親切。

「麥德沒有被生好,生了有缺損的靈魂給他。」當著所有人的面,鹿奶奶恨恨地說,眼裡融滾岩漿怒意。*那不完整的母親會生出完整的她嗎?還是她也有缺損?*困惑中,視線不經意飄向最後一名少年,發覺他正等待著她。赤紅眸光行經,少年便順勢盈盈笑開。

「叫我波拉就可以了!以後請多多指教!」在被動等待長輩介紹前,他搶先開口。聲若清涼溪澗盈溢,自在闢開溝壑淌入人心。笑是和煦春意,柔和曼暖。與兄長們氣質迥異,頎長俊美的少年曲起兩汪盎然林綠,一笑便為此地捎來春季蓬勃生機。餐桌上凝滯的沉悶氛圍轉變,話聲靈巧流穿滯塞思緒,如於暗室猛地推開窗門,滿室敞亮,涼風笑語縈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