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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一行爱一行。 来到上海后,书在脑子里告一段落。服装与线下店变成思考的主题。今天上街转了一圈,突然想写写时装。之前为了做书,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买书看书逛书店,算上在库房一本本审核挑选过的书,经手的书少说也有一万种。然后才可以说,现在中国出版物的整体质量,在我脑子里有了个大致的图像。做书的时候得出的结论是:60%都是不需要读的破烂。所以多抓鱼后来的拒绝率一直在60%。怎么挑出那40%,是多抓鱼商业模式的最高命题。在标准化的 ISBN 之海中,只要数据够多,这个挑选就是容易的:需求是透明的,已知的。在今年之前,我们什么都没有费什么劲儿去创造些需求,只是把顾客想要的卖给他们而已。多抓鱼经营的关键就是选品。真正的好东西值得买两次,不是口号,而是商业现实。到了服装这里,甚至不是 40%的好产品——极有可能只有10%。服装相较于书更是一种消耗品,加之中国人打扮起来的时间非常的短,时装的进程是割裂的,从民国直接跳进 90 年代。每个人衣柜里压箱底的都是不堪回首的过去,而不是可以重新时髦起来的 vintage look。更苦恼的是,服装不能以极细的颗粒度统计需求。服装干的就是创造需求的活。在新的流行被设计出来之前,大家甚至不知道要穿什么。服装没有办法完全标准化。怎么精算也算不出趋势和品位。即便是某一品牌的粉丝,每一季 lookbook 里感冒的心仪之作也不多。归根结底,品牌、做工、材质都只是其次,好看才是最重要的。而好看这个标准就太宽泛了,完全超脱计算范围。什么是流行?什么是风格?什么又是品位?我想不是拟合一堆标签就能解决的事。Fashions fade, style is eternal. YSL 如是说。但我都觉得 style is merely a long-lasting fashion. 慈禧设计的旗装再美,你现在也不会穿出去了。同理那些二十年代的摇摆舞裙,诚然美丽,但缺乏场景,只好沦为 costume。现代人的生活已经不可逆的改变。我们需要好看的坐地铁,好看的敲电脑,好看的玩手机,好看的做瑜伽当背包客,甚至好看的被展示在 app 里。线上展示的重要性让服装材质与精美的细节越来越不是卖点。廓形廓形廓形,廓形才是拍照好看的绝技。当代发春是不需要亲密接触的。服装是生活方式的支撑。要美,更要有效用。缺失一点,要么进垃圾箱,要么进博物馆。Q1自己发了一阵呆,状态有点糟。Q2 开始才投入到服装的工作里。有时间就在呆呆地浏览电商网站,思考如何才能很好地「选品」。产品模型推翻了数次,最终想出了一个机制,可能破解我心中二手服装业的迷题。破解之法还不到完全,暂时保密。但我想一切应该会很顺利。之前的中国的二手店,要不就是价格高昂的大牌,要不就是垃圾堆。我们想卖那些好穿又好看的服装,建立一家真正的二手时装屋。在日本这个工作相对简单,毕竟品牌服装占据了绝对多数,风格和审美也更统一,从品牌入手就能保证万无一失。我们的仰慕对象,ragtag 原宿店,积累了几千个品牌每一季的服装信息。但在90%的服装消费都是无品牌工厂货的中国,能否超越品牌属性,将「好看」筛选出来,将是这项业务能否覆盖更广泛人群的关键。啊,紧张又刺激,仿佛回到了 30 岁创业那年。从上月开始我们就在不断的测试。回收——销售——调整策略——再回收——再销售。这个过程受到了好多志同道合的品牌支持。尤其是 ZUCZUG 的黄志锋、王一扬两位老师,出借安福路的场地给我们,做了好多次活动。多抓鱼要做新品类已经不再是个秘密,无数朋友业已光临我们位于卫乐园的小屋,干净整洁,价格平易近人。漂亮的女孩子们轻松快乐地挑选衣服,互相点评镜子里的影像,对着换装后的自己略带挑逗地凝视。看着这样的场景,我产生了一种十足的幸运感:好巧在疫情爆发前搬来了上海。在这个天地大乱,前路无光的当下,干着喜爱到可以全力以赴的事,还可以带给他人快乐、美和憧憬,这实在是一种救赎。服装的欲望就是恋爱的欲望啊。虽然这样说很多人不同意,但我固执地认为,女人寻找一件衣服,就是寻找一个想象中的恋爱场景。不需要具体的对象,单单是穿上新衣服,即可获得一种坠入爱河的满足。尤其在沮丧的当下,吃饱穿暖,却无甚乐事。选衣服的主题又重新回归到 sex appeal。前一阵和一个服装行业的朋友聊天,一个惊人的洞察就是疫情期间女性化的服饰都卖得格外好了,碎花、收腰、适当裸露。和几位同事一商量,的确是从压抑的时期走出来之后,突然都想要穿得更女性了。大家都在减肥,BM 外面永远排着长队,虽然嘴上很酸但哪个女孩不想身材自信到露出小腹?我称之为女性的「性感自娱」。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要吃要睡要工作,唯有爱是奢侈品。爱很难得,但变美总是可以努力一试的。这是大环境下难得还能让人觉得活着不错的消费了。前一阵遇见内河,悄咪咪塞了我一个牛皮纸袋,拆开一看,是黎坚惠的《时装时刻》。装帧排版都超赞,瞬间穿越回九十年代的香港。言语犀利,着装先锋。文笔和衣服通通被当成了表达的武器,忙着在皮相和灵魂的双重层面让他人看到自己。1991 年 1 月的《号外》,主题便是「The Age of New Androgyny」,作为对于那个年代还有残存记忆的最后的一代人,和同龄的朋友聊起,大家都有种成年后文化开放性反而倒退了的感受。 现在我们活得,既不体面,也不自由。时装在追逐着流量,而不是态度。比起一以贯之的设计理念,似乎赶紧有一两个爆款被 po 上 ins 才是正经事。而黎坚惠初入行的年代,是时装圈冒出了 Martin Margiela 这种炸裂新星(我亦是粉丝)的高光时刻。模特皆是普通人,皱纹肥胖都不是事,旧衣改造,材料循环。时评说这不是 fashion 而是 grunge。相当准确。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 Martin Margiela 把螺丝钉钉进透明鞋跟的那种震撼。这么看来,我又要重拾 90 年代的牙慧了。 20 出头的时候好喜欢时装。那时很迷坂本龙一,他也臭美。他说第一次对时装感兴趣是因为一个表哥来看他,穿着一身 comme des garcons。他顿时迷上了时装。不是因为表哥把衣服穿得多么好看,而是竟有人穿衣服穿得这么开心。读到这里我就觉得教授果然同道中人。这种开心在我第一次穿 comme des garcons 时也体会过。那时候爱买衣服,一方面是有「我怎么这么好看」的盲目自信,一方面是自己很容易沉浸在对场景的想象里。想象今天自己又变身成为了谁谁,那种转换角色的快乐无与伦比。这几年创业忙碌,偶有拍摄工作即便装扮得当依然是在工作,只会感到疲惫而不是愉悦。而做服装又让我找回了丧失已久的打扮的欲望。以我干什么就迷什么的个性,最近可能要从书的精神之海浮出来,一头扎进皮相诱惑的时装丛林了。为了感受大众服装市场,我决定一改多年来的购物习惯(直男式的,只买特定几家店的特定款式),多去逛逛年轻女孩们的街,再次体验下穿衣服穿得很开心的那种美好。至于为什么是线下店,服装品牌又意味着什么。就是之后有灵感再讨论的事啦。祝我们再次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