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身而為人是什麼感覺？

桃曾經這樣詢問過他，然而碧卻被這個問題給問倒了，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他眼前精緻美麗的男性是為了被當作具備玩物功能的保鑣而「創造」，人類奪去專屬於神的創造生物能力，換來近乎毀滅的文明，但也換來了像桃這樣美麗的生物。

碧看著桃，總覺得有點迷惘。

他對桃的愛與慾求都是真實的，然而桃的存在卻與碧原本的追求背道而馳。他對於構成「桃」的器官與機械來源一無所悉，不敢確認桃的愛情與溫柔是否是程式計算得到的結果，觸手所及的柔軟肌膚是人造材質，這樣子的桃卻迷人得令人無法自已地沉淪其中。

──人為什麼要跟烤麵包機談戀愛？碧突然想起了某些舊時代的著作中，那些舊時代的人是這樣批判著人造人與機械人的。

桃紅色的細長雙眸似乎是看穿了碧腦子內的胡思亂想，碧面前那張漂亮的瓜子臉掛上笑容，色澤紅潤、形狀宛如彎月的嘴唇勾起，湊上前親了親碧的臉頰，像是安撫他。

「沒有答案也不要緊，我只是好奇，沒有別的意思。」

桃的體貼令碧感到有些內疚，他像是做錯事的孩子那樣地鑽進桃的懷中，試圖將烤麵包機與人道組織的論調通通拋諸腦後──桃就只是桃而已，跟那些汙穢殘酷都無關。

所以離別過後又重逢，才會如此地令人心碎又感到萬分慶幸。

這片戰火連天的土地上，什麼時候遭到無情的炮火襲擊都不奇怪，科技強化後的地雷，更是方便不肖份子蒐集破碎的人體回去，成為他們製造全新代人的良好材料。因此當桃與碧兩人周圍有人誤觸地雷時，那場爆炸與襲來的火舌讓碧本能地相信自己完了，直到他從震波帶來的暈眩與暫時性失聰恢復過來，才想起桃消失在陷落的地基與塵土之中。

即便是大幅度機械化的低階代人，掉進深達數層樓的坑洞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碧原本不死心地守在一旁，直到如聞屍臭而來的豺狼禿鷹一般的那些「材料蒐集員」紛紛到場，碧才被附近的居民給半拖半拉的撤離。

碧一等，便是季風來了又走這麼長的時間。

當四肢殘破、機械骨骼與鋼線構成的肌肉外露，嚴重毀損幾乎面目全非的桃從深淵回歸，碧想對他說一句輕巧的「你回來啦」，卻無法壓抑自己的哽咽，讓那句話糊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