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受戰火飢荒摧殘的人們對於能夠帶來安穩的西比拉系統,完完全全地順服。「只要能夠遵守西比拉的神諭,所有人都能夠得到幸福。」這句話對於島國的人民而言,彷彿是天降甘霖,楊柳枝一揮便能雨露均霑獲得救贖。陳遠毅的父母來自於沒有西比拉系統的時代,他們的結合若放在現今西比拉系統的審視之下,不知會是什麼樣子?或許西比拉也能夠預測到他們的爭吵不休,因此建議他們分開,每想到此,陳遠毅就會想:有這樣的系統存在,或許是一件好事。
因為西比拉系統的引進,國家的規則被極具系統性的新秩序改變,不再需要選擇國家的領導人、不再需要爭論政策施行,也不再需要法官的審理,公平與正義會由西比拉系統做出最為公正的判斷。陳遠毅的志向也從成為檢察官轉變為成為監視官,在他成功通過西比拉系統的測試,就任為新任監視官後,意外發現中學期間就被西比拉系統判定為潛在犯罪者的鄭群安,是他被分配的分隊執行官之一。
「因為色相判定已經沒辦法恢復正常了,想偶爾離開矯正設施到外面透氣的話,就只能考上執行官。」他是這麼說的,「而且,也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有機會碰面。這不是滿好的嗎?」
鄭群安開朗的笑容,讓人完全沒辦法想像這樣的人,竟然會是一(社)名(會)執(的)行(毒)官(瘤)。
──監視官的工作,很容易讓你逐漸以為執行官是正常人。但是請你們記住,執行官就是執行官,他們是公安局豢養的狂犬,監視官的工作就是栓好這些惡犬,指揮他們撕咬指定的獵物,有必要的時候,便要拿出主宰者,教會他們規矩。
那天的鄭群安抱著陳遠毅,溫柔忘情地親吻他的耳側,連綿地向下啃過他的頸邊,陳遠毅安靜地倚在鄭群安的肩頭時,忽然想起訓練課程的教官所說的話。那是來自西比拉系統起源國度的高層人士,那名看來睿智又深沉的中老年女性的話語,透過翻譯軟體傳入學員耳中。他想起身為一名潛在犯、一名執行官,鄭群安與他之間有難以橫跨的鴻溝,西比拉系統允許陳遠毅喜歡男人,卻不允許他與潛在犯成為伴侶。
但鄭群安有著溫暖的身軀、柔軟的嘴唇,有搔在臉上會讓人發癢的捲翹的頭髮。鄭群安會向他討愛,用撒嬌的語氣問一起留守值班的時候可不可以抱抱,受傷待在醫護室時會問能不能留下來陪他。
悶過整個五月的天終於下起傾盆大雨,當雷電劈開台北的夜空時,陳遠毅與他手下的執行官偷起情來。
「你之後能不能繼續留在這裡,不要調到高層去?」鄭群安在接吻的間隙輕聲詢問,而陳遠毅沉默地投入下一輪的纏綿,沒有給他回應。
陳遠毅是人,而潛在犯只是潛在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