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勘小組一回到據點，荷倫馬上就被提洛喚走。她跟著自家組長上了他的房車，沒有言語，亦無反抗。提洛讓她坐下，從車上的保冷箱裡撈出一個紅色鋁罐拋給她。她毫不客氣地拉開拉環，仰頭灌了一口。飽含氣泡的糖水刷過舌面，穿入喉嚨，微微刺麻的感覺讓她本就敏銳的神經備感刺激，卻也有效喚醒了她的精神。她撇開視線，望向外頭，在穿窗而來的斜陽中流露出一副不太情願的模樣。
化學甜味黏在舌面。其實她不怎麼喜歡喝可樂。
「好了，妳要告訴我剛剛是怎麼回事嗎？」
荷倫能猜到提洛要問什麼，卻也覺得沒什麼好解釋的。「就是那樣。」她繼續盯著窗外，隨意扔了個輕飄飄的回答。
「好吧。」提洛聳聳肩，「讓我猜猜，妳姐姐。」
荷倫不太提自己的過去，但提洛是少數知道她狀況的人。他在接納荷倫入隊時聽說了，她以前曾經待在曖昧物質研究機構——俗稱的OMSI，也就是目前規模最大最完整的地宮研究組織。後來荷倫告訴他，她會離開是因為姐姐死在那裡。
「嘿，無意冒犯，不過下地探勘本來就不是扮家家酒的遊戲。」提洛記得自己這麼回應。雖然當時的荷倫還不會直接朝他翻白眼，她的語氣卻是不容質疑的堅定。
「我的意思是，OMSI害死我姐姐。」
提洛突然有了點興趣。「妳為什麼這麼認為？」
荷倫輕輕吸了一口氣，概括說出她的想法。「我姐姐死得很突然，而且OMSI的態度很奇怪。他們叫我去認姐姐的遺體，但確認完畢之後就把我趕走，聲稱他們會妥善安排後事⋯⋯然後就沒有下文了。我問長官，能不能至少讓我把姐姐的骨灰帶回家，但他們只是說『會依組織規定處理』。我也想詢問姐姐是怎麼出事的、當時發生了什麼情況，不過沒人能回答我的問題。我不死心，想要跟姐姐同組的隊員接觸，或是請調到姐姐出事的那片區域，可是不管我怎麼拜託或請求，那些長官根本不理我。他們的態度從頭到尾都很可疑，所以我開始覺得我姐姐的死因根本就不單純，OMSI一定掌握了什麼資訊，並且不想讓我知道。」
「姑且問問，」提洛適時插嘴：「妳跟妳姐姐在OMSI的職位是？」
「我是調查員，姐姐是紀錄員。」
「那就對了。妳只是普通的調查員，還只是個B級哨兵，OMSI才懶得理妳。死了一個紀錄員對他們來說更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會為妳大費周章啟動調查的。」
「⋯⋯還真是謝謝你告訴我？」
「我會說不客氣。」
荷倫顯得有些惱怒。「總之，這就是為什麼我決定離開OMSI。我在那邊不會有任何收穫的，不如從其他地方著手調查，至少沒人會動用權力攔著我。」
「說真的，如果妳姐姐出事的地方真的很危險，他們確實該攔著妳。」
「問題就在於他們連這個都不肯承認，只是反覆說著普通事故、普通事故，似乎以為用這種藉口就能搪塞過去，但越是強調我就越覺得奇怪，他們鐵定有所隱瞞。」
「那麼，小偵探，妳想怎麼做？」
「我不知道我能做到多少事⋯⋯但我想要試著尋找姐姐之前的隊員。他們一定知道些什麼，只是我從來沒有機會能問到。」
「意思是妳需要有人牽線，或是來一場偶遇。」提洛挑眉。「我是沒有那種人脈，但我們的老闆應該會有吧。即使妳不一定有機會直接拜託他，不過他招募了這麼多成員，總該有幾個熟悉OMSI的人。」
「你是說卡伊洛斯先生。」荷倫嘆了一口氣，好像她才是比較禮貌的那一個。「我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決定加入這支探勘隊。有財團在背後撐腰，能接觸到的人物和資源必然不會少，說不定我在這裡得到的情報還會比之前多。」
「如果妳不是三天內就想殺過去報仇的話，那就留下來慢慢打聽吧。我也會幫妳留意探勘資料跟傳聞，有什麼消息會告訴妳的。」
「⋯⋯謝了，這真的會很有幫助。」
「這次我可真的要說不客氣了。」
荷倫將思緒抽離往事，扭頭對上提洛的雙眼——那總讓荷倫想到某種鼠類，又黑又亮，狀似無辜。她搖晃著手上的鋁罐，剩餘一半的可樂在裡頭左右推擠，像囚錮的浪。
提洛向前傾身，雙肘靠在膝上。「我們談過，如果妳姐姐不是單純意外身亡，比如說通道突然坍塌之類的，那我會傾向認為是儀器或感知失準，導致她誤判情勢而遭遇危險。至於會干擾儀器或感知的東西⋯⋯有可能是電波或磁場。」他從一旁撈出今天的筆記，指給荷倫。「雖然只是初步結論，不過我們的勘查結果顯示，天候對地宮磁場影響幅度有限。況且我記得妳說，妳姐姐發生事故的那幾天，天氣還算不錯。」
「你的意思是，如果地宮產生干擾，我們可以排除天氣的影響。」
「目前來看是這樣。當然，天候算是比較次要的因素了，更有可能是其他東西直接造成干擾，例如地層中的異常物質。」
「我當然知道，但那塊區域是OMSI負責的範圍，他們不會輕易讓我們進去查證的⋯⋯不然也不必花這麼多心力做其他研究。」
提洛神秘地笑了笑。「如果我說⋯⋯在那個地方，並沒有發現異常物質呢？」
荷倫倏地坐直身子瞪大眼睛：「這是什麼意思？你拿到那個地方的探勘資料了？」
「不算是。」提洛抓起手機，用拇指在上面滑動幾下，然後把螢幕對著荷倫遞了出去。畫面上是一個女人的照片，黑色捲髮，深色皮膚，看不太出年紀，一雙褐色的眼珠看上去帶著畏怯。
「妳姐姐的隊員，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