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使用過的東西,有時會流露出生命的內裡。

母親的果殼靈笛上,有被她掌心溫潤過無數次的木紋,有磥在孩提時候啃咬出的、她不捨得修補的裂縫,在枝梢細碎的陽光裡緩緩地、悄悄地轉動。把它掛到藤蔓上時,父親摩挲著那條終於被換下來的舊繩,嘆了口氣,說她說想在上面多看你一會兒。

三折的角鑿有兩處裹了獸皮,靠末端那塊是為了照顧某隻猛禽的獨特握法。訕訕然把裂成兩半的石臼送來的鄰居,修理時一直在旁邊練習怎麼和阿嬤道歉。祖祖輩輩耕作習慣如出一轍的農人家族,虎口在鋤柄磨出一圈圈的年輪。

刃口更是。

從不言語,但訴說使用者的手勢、力度、心境——哪裡會因反覆削切而變鈍,綁繩會在怎樣的較量中繃裂,石頭散發出淡淡的植物汁液、土腥、抑或是血的氣味。

磥觸摸它們,學著看見新手的笨拙、熟練者的技巧、為不知道多少頭羊剃毛的倦意、獵人變為獵物時的恐懼、兒時的友人在一次次交鋒中變得沈穩而果決。

即便陌生人在這些瞬間裡也可以是熟悉的。

二十一歲那年,他就這樣認識了班芝。

「就是木棉樹的那個班芝。」不速之客介紹自己。

磥凝視手中漆黑的短刃——骨柄,黑曜石材質,一滴被凝結的冬夜。損壞嚴重,補完可能會更短一截。光匍伏在刃口,一匹渴水的獸,貪婪地舔舐他掌心的鱗。

「是你的?」松果蜥問。這和石匠們口中水沙豺群用的刀很不一樣。

「哦,現在是了。我贏了……所以是我的。」

磥看向他。對方似乎才經歷過一場打鬥,毛髮凌亂,耳朵微顫,大部分重量放在一側的腿上,興致勃勃的視線在石匠和武器間遊走。那對金色眸子撞上他時,豺亞獸咧開嘴笑了。面頰上新鮮的豁口也彎彎地笑著。

血液,火光,蜂蜜。

……深呼吸。

「先,治療。」磥指了指臉。

老師們出去喝酒了,只有他留下來,清點最近換得的材料。於是磥模仿著三折的口吻,希望這能給他一些底氣。「我去拿。等著。」

短刀確實是光明正大贏下的。石匠們回來的時候,輸給班芝的對手剛灰頭土臉地加入聚會,草草包紮過自己後想喝點酒發洩。磥鬆了口氣,上藥的動作這才利索起來。他把刀留下,解釋自己會進行檢視和再塑部位的修整,並告訴豺亞獸第二天去訓練場地。

「要看你,用最順手的。再決定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