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Vely成為Klovin家的養子後第一次被禁足。

Setus怒火沖天地一腳踢開Móinn的租屋處大門時,Vely難得地真實地體悟到這名總是溫文爾雅的男人是一名吸血鬼的現實。Móinn被嚇得顯露出半身的原形,雙眼也恢復成爬蟲類特有的豎直瞳孔和彷彿金箔一般的虹膜,化作蛇的下身盤踞在櫃子邊,立起上身對侵入者發出威嚇的嘶嘶聲,原先只覆蓋在胸口與腹部的蛇鱗也攀上了他的臉頰,銀白的毒牙從張大的口中伸出。黑髮吸血鬼無視於Móinn的脅迫,深褐色的雙眼筆直地看向棕髮的人類少年。

「現在立刻跟我回家,Vely。」Vely從Setus顫抖的嗓音聽得出,他正極盡克制地不讓自己對養子失控地大吼大叫,然而眼神依然彷彿在冰層下燃燒的火焰一般令人膽戰心驚。

微風穿過敞開的窗戶撫過輕薄的夏季窗簾,Vely放下手上讀到一半的小說,躺在床鋪上的Vely聞得到來自泰唔士河的河水氣息,他翻了個身,床頭櫃上的空玻璃瓶裡原本裝著Móinn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的轉換藥物,Vely還記得那個藥物是泛著珠光的香檳色,聞起來有類似Setus的溫室內的藥草味,他伸出食指,百無聊賴地搖晃已經被Setus倒空了的瓶子。

「人類轉變成吸血鬼是不能逆轉的過程喔。」Móinn將藥物交到Vely手裡時,用輕浮又如唱歌般輕快的語調說道,Vely知道Móinn相當滿意自己獸人的身分,也運用自己做為獸人的特質在醫學領域擁有一席之地,他從不覺得自己的身分有什麼錯,對於那些認為「所有獸人都粗魯無禮」的人們斥之以鼻,也不認為自己有需要去理會心存偏見的人。

「對自己這麼有自信真好啊……」

「每個人的特質都是獨一無二的,運用得宜就會成為他人難以超越的天賦。」Móinn雙手撐著桌面,稍一使力便將自己撐上桌子坐著,裹在裁剪得宜的西裝褲下的纖細雙腿在空中晃呀晃。「話說回來,你為什麼想要成為吸血鬼呀?」

蛇人精緻的瓜子臉偏了偏,黑白交間的碎髮落在白皙的頰邊。而Vely迴避了Móinn饒富興味的視線,翠綠色的雙眼緊盯著玻璃瓶表面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像。

「沒什麼……」

──我只是想要和家人一模一樣,真正地一模一樣。僅此而已。

Setus的大兒子被禁足在家,但他並沒有禁止Vely離開Klovin宅邸的範圍,然而Vely卻將自己關在房內足不出戶,連三餐都讓女僕送上樓給他。Setus戴上眼鏡讀著報,卻一個字也讀不下去。女王陛下……叭啦叭啦……所以外國使節……又叭啦叭啦。

「Setus,你要不要去喊Vely下樓吃早飯?」Selius往自己的杯子裡倒了一些咖啡,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莎特小姐要照顧廚房,又要在麵包跟咖啡冷了前裝上托盤拿到樓上,她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那就請萊拉負責幫Vely送餐跟整理。」Setus將自己的馬克杯遞過去,Selius善解人意地在他的杯子裡也添了咖啡。

「Vely和我們一起吃東西就好了。」雖然吸血鬼不需要吃人類的食物,她小聲補充道。對吸血鬼而言,人類的食物不會帶來真正的飽足感,但吸血鬼仍能夠體會享用美食的樂趣,自從收養Vely之後,Setus和Selius都把三餐的時間視為與孩子培養感情的重要家庭時光,Setus工作再忙碌,也會盡可能不影響與家人團聚的時間。

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有家人因非不得已的理由而缺席。

Selius樂觀地將Vely的行為視為正常的叛逆期行為,但Setus知道他的孩子正煩惱著某件事,而且──德古拉的鬍子啊──Vely寧可向外人傾訴,也不願意讓作為父親的他知道。不得不說,Setus活過這麼長的時間,從沒有感到如此困惑、沮喪與憤怒過,當他從黑市的眼線那邊得知兒子從一條蛇手上弄來了號稱能夠將人類轉化為吸血鬼的藥物時,盛怒中的Setus幾乎興起徒手掐死那條蛇的兇猛殺意。

人類透過初擁轉化成吸血鬼是醫學難以解釋的過程,身為吸血鬼的Setus和Selius都很清楚坊間流傳的任何藥物都不可能達成目標,有良心點的商人只是加些無害於身體的便宜草藥再用高價賣出,無良的商人可能會將調製失敗、效果不明甚至是含有劇毒的魔藥混雜在裡頭。萬一Vely喝下了那一瓶藥……Setus連想都不敢想。但他詢問Vely為什麼想用這麼危險的方式成為吸血鬼時,那個倔強的孩子卻抿著嘴,雙手揪緊衣襬,一個字都不願意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