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耶格對於自己的失控懊悔不已。

他是嚴以待人、苛以待己的典範,連發笑都會使盡全力地憋住,若要比喻,他就是粗刻而成的石雕,每一道凌厲的刻痕都清晰地烙在他身上,就如他總是梳得一絲不苟的髮型。

──作為所羅門王七十二柱魔神之一、以忠誠、克盡職守聞名的納貝流士之子,怎麼會突然對自己的學生出手呢?

他左思右想了許久,問題兒童們所在的班級雖然總是讓他頭痛萬分(更精準地說:沒有哪一屆的學生不讓他頭痛萬分),青春期小鬼們的惡週期撞上時簡直就是所有惡魔成人的惡夢,但從來沒有一個小鬼像尤希這樣,具有天災一般的能力,又能對他的弱點精準打擊──強大的力量往往意味著難以操控或造成宿主極大負擔,然而尤希之於卡爾耶格彷彿某種純粹無邪的暴力,將成年的惡魔織進甜美的蜘蛛網中,在他的意志最為薄弱的地方注入甜美多汁的毒液,讓卡爾耶格放棄所有的抵抗,剛直的意志順應本能軟化成能被她揪在手中的絲線。

一名混血兒擁有強大的力量見怪不怪,具有女性外觀並能夠輕易引出他人深藏慾望的惡魔也並非少數,正是因為如此,卡爾耶格才更是不能夠理解自己怎麼會輕易墮落。

即便是惡魔也不應該趁人之危,撒旦十一誡中如此記載。

這種失德且完全臣服於他人魔力之下的事情傳出去,卡爾耶格勢必會成為七十二柱魔神之恥,但那回的惡週期後,似乎反而更讓卡爾耶格難以忽視來自少女惡魔的注視。炙熱、赤裸、懇切的戀慕。卡爾耶格在終於忍無可忍地對上尤希的視線時,深刻感受到自己的一敗塗地,並了解自己的情不自禁來自於何處。尤希有著全魔界最為美麗的歌喉,即便是座天使帕哈利亞與她相比也要遜色許多。

卡爾耶格在清晨來到校舍內做課前準備,碰巧地聽見她在校內花圃中歌唱,那個總是沉默不語、不時以身體不適為由離開令人窒息的教室的少女惡魔,在四下無人時能夠綻放出最耀眼的光。一曲罷了,她才露出了滿足且幸福的笑容。那之後的卡爾耶格總無意識地追隨她的聲音,細若蚊蚋的誦讀也好,被同學們逗笑的聲音也好,他都悉數保存在自己的腦海中──直到那天呼喊卡爾耶格的聲音出現。想聽見更多。

想聽見更美好的嗓音。

想要滿足她的欲求。

作為成年人有著應負起的責任,也有義務領導未成年人走向應走的道路。卡爾耶格讓自己的幻影繼續彈鋼琴,悄然化作影子來到正偷窺著他的少女惡魔背後。

「尤希。」完全沉浸於琴音的尤希沒料到背後會傳來卡爾耶格的聲音,嚇得渾身震顫並立刻回過頭確認。

「老老老、老師!」她有些結巴,「老師不、不是在……」

「嗯,是幻術。」卡爾耶格一如往常地冷著一張臉,修長的、適合彈琴的手指一彈,琴前的人影便化為灰燼。

發覺自己似乎受騙的尤希顯然相當不知所措,且惡週期的那件事後,兩人一直都沒有什麼交集,突如其來的獨處讓她緊張得手心冒汗。

卡爾耶格做足了心理準備,在開口的前一秒,在以千年為記的生命中,首次得到焦急得臉頰發燙、心臟狂跳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