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托马斯 · 特朗斯特罗姆回忆散文集，一段话 —— 沧桑诗意 —— 猛然击中了我，倒不是那种沧桑，而是内心几个念头，与恰当诗意的表达碰在一处，然后攫取了我。

但被我们叫作“老头”的那些年长的老师，他们在记忆里永远成了老头，尽管他们中最老的和眼下写这些文字的我年龄相仿。人总是觉得自己要比实际年轻。我的内心带着自己早期的面孔，就像树带着自己的年轮。它们的总和就是“自我”。镜子只看到我后来的面孔，我熟悉我早年所有的脸。

——《沉石与火舌:特朗斯特罗姆诗全集》- 记忆看见我

中学时，只比巴掌略大的镜子、红色塑料环绕、挂在洗簌台上方，抬头能看到自己的脸，退后很多、而后身材渐显。而在有这面镜子之前，小学三年级时，我从农村转到了县城生活 —— 经常可以吃肉，我母亲喜欢大油大肉养育儿子 —— 在这种飞跃里，我，包括我弟弟，很快成了一个脸部浑圆、肚子外凸的胖小子。

等我站到这面镜子前时，我学会了跑步，日渐用它锻炼自己，脸可见地变尖了，但低头总觉得肚子很大。肚子很大，似乎是某种青春期的忧郁，一直缠绕着我。初三的暑假，我每天早 5:30 起来，跑步 1-2 小时，整个夏天过去，我仍然觉得自己肚子毫无变化，这沮丧极了。如上面所提及，在我匆匆忙忙的洗簌中，我没照过自己身体。高中开学不久，忘记什么时候，那位和蔼、胖胖的女班主任和我说，曾，你那么瘦，多吃点，肚子都快贴到后背了。后来我去照镜子校正了下自我，肚子确实不突出了，像是健康的平原。

与视觉自我对应的是听觉的自我，也是初三夏天，我以一天一本的速度读琼瑶，里面讲了啥如今全忘了，唯独对「充满磁性的声音」印象深刻，我那时没事背诵诗词，声音自头骨传到耳膜，似乎和电视剧男主角也没差多少 —— 充满磁性。在那之后的很多年，我一直以为自己声音好听，以为自己是电台主播能治愈深夜失落的灵魂。这种幻觉一直持续到微信出现，我播放了自己发出的语音短信，山岚崩塌，幻想破灭，上帝玩弄我。

回到镜子和自我，多年以来，大学、硕士、工作，除开出门购买衣服，从不曾买过落地镜，照镜子就在洗簌台，情况好很多，能看到上半身，但都是匆匆一瞥、加之自己是第一普信男 —— 鼻子高耸，眼神深邃，以为挺行。

现实是冷血证明 —— 数年间，行走路途，不曾有人问我要过联系方式。

今年照镜子次数挺多，一张 30 的脸开始在我心里塑造：像火一样燃烧的青春痘，仿佛烧到草原尽头，有止戈之势，被岁月践踏的脸布满坑洼和暗疮；眉不是剑眉，从眉心到侧脸，迅速稀疏，像农村用久的扫帚，尤其是右边，一小块缺着，缺口边缘有几根白的 —— 六年前患白癜风如闪电劈落 —— 仿佛不可撤销。

再看结合看自己的眼睛，瞪大了、弥漫着血丝，后来我拿着这张脸同我的师弟和朋友说

我最近照镜子发现自己苍老、疲惫、肤色暗淡、双目愤怒，废青形象 师弟：几年前你就这鬼样了

朋友A：你这是缺乏金钱和性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