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寧甫一推開門,見他的阿兄靜坐於窗邊,衣著穿戴整齊,只餘髮髻尚未梳理。耳聞聲響後轉過身來,看著已然醒了好些時候;手裡是沾上墨的筆,和他不知去哪兒得來,抄錄下的《蜀道難》一紙。

「怎麼找來了?坐罷。」燕尚招呼著弟弟,紙筆被擱置一旁,墨痕稍乾,該是寫好一陣子。燕寧瞧那人自顧自斟茶喝,似是忽略了他這名「客人」,腦海浮現阿兄捧著紙,倚在榻上細細逐字逐句地讀,待墨水都被風吹透,興許茶也換過一輪──他掂了掂微涼的茶杯──才有眼下一幕。

他沒有回答來意,眉頭緊了緊道:「你別吹風。」春寒料峭,二月東風,不僅裁下萬條碧玉,抑或面前人殘燭一般的性命也可一時興起剪去。燕尚不置可否聳聳肩,滿不在乎。

「燕曉儒,我說離開窗邊。」 「燕溪和,我才是你阿兄。」

難得冷下臉和弟弟僵持,默了半晌他又道:「我就是在想……溪和,昨夜的雨澆灌滋潤大地,今晨的風捎來新生復甦氣息,你說枯朽的生命是不是都能迎接腐草化螢?」燕尚自窗欞邊看出去,蓊鬱蒼翠,百卉葳蕤,蝶戲蜂忙,萬物甦醒之際,可他彷若曇花盛極一時,擔憂著不日便要凋零,韶華都慳吝眷顧他。「還想再放一回風箏呀……」

「你若不吹風說不準還能多放幾次。」 「是麼。」

燕尚單手支著下頷,「可是燕寧,有些事是說不準的。」好比御醫說他活不過弱冠,好比他要做燕綺避災殃,好比曾經有個少年郎,他立志隨父兄征戰四方,安家定邦,最後舞槍的手執起針線,在布帛上繡自己的天地。

阿寧,你救不了我。他說。